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神经症来访者都有执着于"接纳"的认知误区:他们普遍认为"接纳"是痊愈的必须,唯有达成完全的"接纳",症状才会恢复。事实上,"接纳"自己、"接纳"现实并不是痊愈的前提,它只是痊愈的锦上添花。与其说"接纳"是一个目的,不如说它是一个方向,我们不要苛求自己先完全做到,而是在行动的过程之中逐渐体悟。比"接纳"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接纳自己的"不接纳",学会忍受、承受,并积极行动起来。
"接纳"从字面意义上进行解读,隐隐包含了欣然悦纳、主动接受的意味。然而对于深受神经症症状困扰的病友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状态。人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抗拒痛苦、追求愉悦的,这无可厚非,也无法忤逆。当一个神经症患者深受焦虑、抑郁情绪与剧烈的躯体感受折磨时,他不可能仍然感到欢欣鼓舞、无动于衷,单纯地告诉他去接纳一切不仅是十分苍白无力的,还会容易让患者陷入纠结"是否接纳了"的困惑。
这是因为神经症人格的典型表现就是做事目的性极强,他们总是为了达成某一个目的而竭尽全力制定各种计划、方案,妄想通过行为、努力的简单叠加和积累来实现其追求。然而"接纳"是一个态度,不是一个行为,它不像健身、阅读、饮食等其他主动实施的动作一样,只要我们内心升起一个念头,结合上主观的意志力指挥身体就可以达成。"接纳"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情感,刻意的努力反而会让我们离它越来越远。
很多神经症患者为了达成接纳而人为实施很多"拙策"——反复念口号、刻意自我暗示、每天写日记提醒自己等等,然而这个试图"接纳"的过程中,患者是怀有很强烈的私心的,即这些行为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减轻自己的症状而使用的控制手段,反映了患者潜意识中对痛苦的抗拒、对症状的不容忍,这显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接纳",而是经过精心粉饰和伪装的"抗拒"。因此,我经常会对来访者说:怀有目的的"接纳",是赤裸裸的控制与抗拒。
之所以越是努力,越是焦虑,是因为你在试图通过努力来完成一件本不需要努力的事情。
因此,神经症患者所需要的"接纳"是被动的、思维情感上是不需要付诸丝毫努力的。对于自己的现状,原封不动地承认、承受,照单全收。对自己开诚布公,毫不保留地袒露内心的全部面貌,并本本分分、踏踏实实地忍受。如果痛苦,那就老老实实痛苦,不要试图耍任何思维上的伎俩来消除痛苦,允许痛苦以其原本的面貌存在;如果抗拒,那就承认自己的抗拒,不要刻意逼迫自己去喜欢上纯粹的痛苦。
换言之,"接纳"只是痊愈的锦上添花,并非必须前提。能自然而然达成全身心的臣服、不抗拒事实固然更好,那痊愈自然会一蹴而就,但若无法接纳,则应接纳自己的"不接纳",忍受痛苦,回归生活。投机取巧、形式主义的"接纳"只会让我们在与症状的纠缠、斡旋中越陷越深。
比学会接纳更重要的,是学会忍受、承受,尊重事物的真实面目,尊重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丢掉仅仅通过意志力就可以改改变念头、情绪的妄想,舍弃刻意的努力,回归日常生活。在一次一次的生活实践之中,陶冶自己的性格素质,磨练自己的心灵,提升对于症状的忍耐度与掌控感,体悟到"接纳"的真谛。
当然,因为"接纳"脱离了思维的范畴,所以无论多么详尽的语言描述都是无法触及其本质的,它是一种凌驾于知识、智慧的存在,不可言说,但是可以切实感受。所以,读到这里的诸位,停止纠结自己该如何接纳,抑或是否接纳了,无视一切症状的束缚,放心大胆地投身生活实践,重塑自由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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