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五年十月,纽约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早。纽约州立女精神病院,是位于纽约皇后区郊外三十英里的一家专门负责照顾医院。这里四周森林环绕,只有医院,冬天夜晚来临之时,这里显得格外阴森。从事后看,这一年的十月五日,二十一岁的女作家伊丽莎白-科克伦(后来化名为娜丽-布莱),做出了一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为了获得关于精神病患者的第一手资料,她决定独自混入这家精神病院生活一段时间,并与院内的精神病尽可能深入接触。为了这个奇怪而有些可怕的想法,伊丽莎白已经准备了足足两年,这一刻,距离她的想法越来越近了。
为了不给自己的体验经历带来任何外界干扰,伊丽莎白在五日凌晨一点左右,医院周边。据她事后回忆说:“纽约的冬天,天气通常会非常阴沉,整日整日见不到蓝天和阳光,整个城市都被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医院这一日,天空却异常明朗,凌晨时分,夜空被雪映照得如白昼一样。”医院后,并没有做过多的探查,医院门口没有守卫,便医院,医院后面的花园之中,从凌晨熬到了早上,又借着第一缕阳光,和医院的早操活动,医院内部。从这一刻起,伊丽莎白的人生注定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出生于一八六四年的伊丽莎白,在那个时代并不是一位优秀的作家,她从事记者行业后,甚至也不能算一位优秀的记者。这个名字能在历史中留下,主要是因为她的冒险精神和开拓精神。伊丽莎白家中有五个姐妹,她排行第三。她后来说,她的母亲是一位野心勃勃的人,而她的父亲是一位老式人物(oldtimer),而她的冒险精神,主要来自于父亲和母亲性格中对平庸和正常无法忍受的基因。“母亲接受不了平庸,父亲也是,虽然他们最终还是平庸的,但他们的行事却始终不拘一格,充满个性。”在伊丽莎白对她儿时的描述中,突出最多的就是个性,以及与众不同这些词眼。
伊丽莎白拥有写作的天赋——虽然她没有很好地开发自己这一天赋。中学时期,她的文章已经能常常登上学校的报纸和杂志,在每两周进行一次的班级总结会中,她也常常作为朗读者,为全体同学阅读自己的作品。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她中学毕业,伊丽莎白没有上大学,中学毕业后,她选择以自由作家的身份,直接进入社会,不过,从事后看,伊丽莎白显然对日后的困难估计不足,却对自己的能力估计过高。在发表了一些散文后,伊丽莎白发表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记忆》,然而这部作品遭遇的滑铁卢,深深打击了伊丽莎白的信心,使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创作能力产生了动摇。
关键时刻,伊丽莎白选择了向父亲求助,父亲动用了宝贵的人际关系:一位报社编辑。这位编辑与伊丽莎白面谈后明确表示,自己对她的作品算不上满意,但由于这层关系,他愿意将伊丽莎白引荐给总编,而之后的事情就要伊丽莎白自己争取了。总编起初对伊丽莎白的作品也不满意,但当时正好有一个采访精神病院的机会却无人愿意去做,于是,总编向伊丽莎白提出了这个机会。总编没想到的是,这个提议激起了伊丽莎白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她很快接受了这个机会,同时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隐秘进入和记录,而非公开进入和记录精神病院内发生的一切,于是,就有了文章开篇的一幕。而这个决定,也让伊丽莎白的职业轨迹发生了转变:她从此成为了记者。
伊丽莎白混入精神病院后的第二天就被工作人员发现了,伊丽莎白向工作人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得到了精神病院方面的理解。在这之前,已经有过不少记者选择来到这里采访,但从来没有记者进行过隐秘采访,而公开采访和隐秘采访的效果有着天壤之别。公开采访时,所有被采访者,包括精神病院所有工作人员和患者,都会有意识配合采访——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如此。而隐秘采访中,被采访者对即将发生的观察和采访,事先完全没有准备,因此,被观察者和被采访者的一切言行,都与日常言行高度一致,这样达到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在没有伪装的前提下,得到的结果更加真实。
不过,精神病院的部分工作人员,已经知晓了伊丽莎白的来意,幸而她们也不是伊丽莎白的采访对象,在对其他工作人员保密的同时,她们采取了一个比较极端的方法:首先,用对待精神病患者的方式,对待伊丽莎白,让伊丽莎白身上具备一些患者的标签,随后,医院引入新患者的方式,医院,让工作人员对她进行无差别对待。在此期间,伊丽莎白可以隐秘地、随心所欲地与其他患者沟通,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医院这个提议,很快就被伊丽莎白接受了,对她来说,潜在的风险是无需考虑的,因为任何风险都比不上她强烈的好奇心。
精神病患者与常人之间的主要区别之一,就是会出现幻听和幻视的症状。所谓幻听症状,是指在旁人都听不见某种声音的情况下,精神病患者却会异常清晰地听见某种不同于耳鸣的声音,这种声音,或者是某人在自言自语,或者是某些人在相互交谈,对于精神病患者来说,他们听见的声音如此真实生动,以至于他们已经无法在主观上对这些声音的真假进行辨别,这些声音从而能够直接扰乱他们的行为。例如,他们可能会寻找幻听出现的方向,然后走过去一看究竟。与幻听类似的,是更严重的幻视症状,在这种症状中,精神病患者会像看见一些异常清晰的人物和景象一样,观察四周世界,这种景象已经清晰到足以影响他们的行为和记忆,让他们认为自己曾经真真切切地看到过某些人或某些事。
由于录音技术在这时已经发明了近十年,为了在这两方面影响伊丽莎白,一些研究者高度分析了精神病患者的听觉世界,并将这种独特的听觉世界,高度模拟出来录入录音设备中,然后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伊丽莎白耳边反复播放。伊丽莎白后来回忆说,这是一种能够让人发疯的声音,这种声音里时刻出现着两条声音主线,一条主线是类似于耳鸣的长期噪音,另一条主线是一些人可怕的自言自语。在幻视方面,当时的研究人员能够为伊丽莎白提供的训练并没有太多,只是让她反复观看一些他们认为的精神病患者眼中常常会浮现出的景象的画作,让伊丽莎白尽可能地适应这种干扰。
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后,伊丽莎白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对抗住精神病院内部带来的生活和交往压力了,于是,她化名为娜丽-布莱,以一位身患重度精神类疾病的病人身份,医院,并被安排在位于中部的病房内。这座精神病院的病房,如同牢房一样,每位病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伊丽莎白明白,这种事情,即便接受再多的训练也是徒劳,院里的恐怖情形,远非短短的所谓训练,就能克服。
伊丽莎白进入病房后的第一夜,就迎来了恐怖的经历。这个晚上,伊丽莎白右侧病房中的女病人玛格丽特,在关灯后开始悄悄啜泣。伊丽莎白立即取出自己的本字,隔着墙壁,小声地询问玛格丽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伤心。玛格丽特对伊丽莎白说,她曾见到过一个长相非常可怕的人,那个人的五官异常庞大,眼睛大得像要爆裂了一样,鼻子大得像雄狮一样,更可怕的是,那个人的身材非常矮小,玛格丽特说,在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后,就被吓傻了。伊丽莎白一边听玛格丽特诉说着她的经历,一边认真记录着自己的心得。
但在玛格丽特说完这件事后,她戛然而止,然后以一种令人无法描述的恐怖笑声大吼:“那个庞然大物来了,终于来到我们身边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来了!”话音刚落,其它病房的患者就像商量好了一样,齐声大吼:“我们的敌人来了,我们要共同对抗敌人。”自此,伊丽莎白立刻陷入了众矢之的,成为了所有患者共同假想出来的敌人。后来的日子里,所有患者没日没夜地轮番攻击伊丽莎白,在坚持了十天,同时经历了十天的非人折磨后,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医院,而如果她选择坚持,她自己很可能最终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而她的经历,最后被写进了她的著作《疯人院十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