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按:年3月1日,超个人及整合心理学:达成身心灵的个人整合
第四模块启航。三月的重点书籍是肯恩·威尔伯的《万法简史》,除了每周的线上课以外,这期也融入了每日的自由写作。我是年通过《恩宠与勇气》邂逅了肯恩·威尔伯及超个人心理学,恰好接通了我年邂逅的人本心理学,加上年邂逅的深度占星学和佛教心理学,以及年邂逅的全息呼吸,年邂逅的人类图系统,让我清楚明白了此生的天命并践行之。十几年后回头再看威尔伯的著作,因为实修体悟的深入,也越发有共鸣了。这段时间会再次推送他的思想研究文章,也给研习班的同学们提供更多的阅读材料。
撰文:肯恩·威尔伯
翻译:胡因梦
书录:陈寿文
来源:《一味》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四
二十年前当佛法第一次传入美国时,你根本甭想提出结合冥想与心理治疗的说法,因为大家都认为佛法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如果你按照佛法正确地修练,你就完全不需要心理治疗了,在现代世界里每一种宗教都遭受到相同的阻碍;只要相信基督你就会得到平安,只要祷告你的心灵就会得到治疗;只要练习苏菲动禅你就会痊愈;只要按照解脱者约翰的途径修行就足够了;瑜伽已经道出了一切。
这些说法很清楚地暗示著,如果你拥有足够的信心或努力修练某一种法门,你就永远也不需要心理治疗这类的方法;相反的,如果你需要心理治疗,那意味著你的信心已经严重出了问题,灵修与科学尤其是心灵学之间的关系,是灵修在现代世界中所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而大部分的宗教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得都不好。
虽然我一向都采用佛家的修练方法(以及吠檀多哲学),但是佛教圈子却一向对我的理论抱持怀疑态度:那个叫威尔伯的家伙,好像在暗示光凭佛法是不够的。许多佛教徒都拒绝阅读我的著作,某些人甚至用相当不佛教的语言告诉我他们的看法。
二十年後,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到目前为止,美国著名的佛教老师几乎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心理治疗(他们其中有一些人仍然对学生隐瞒这项事实)。在私底下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承认某些问题是冥想所无法解决的,当然回到觉知中心的祷告、坐禅、苏菲动禅、瑜伽也都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在意识光谱中,灵修与心理治疗对治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次元,如果你在其中一个次元出了问题,并不代表你在另一个次元的表现也很差劲。神经官能症并不是一种罪恶。
所以,一年以前当《香巴拉之光》(一本重要的佛教杂志)表示想要采访我时,我并不是十分情愿,然而我又很愿意支持一份强调实修的杂志,於是我终於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项访谈一开始便提出了「你为什么认为佛法不是完整的途径?」的标准问题,但接下来很快就朝著更有意义的方向发展,虽然这次的讨论针对的是佛家的修练,我还是要强调这些观点也都适用於基督教、犹太教、回教和道家的修练,这些信仰的追随者可以将下面的观点运用在自己的修练中。我认为宗教与心理治疗可以透过这次的访谈而建立起对谈的可能性37。注37:以下的对谈是浓缩版,想阅读全文,请看一九九六年九月出版的《香巴拉之光》,原文的标题是《宏图:肯恩·威尔伯眼中的法界》。
香巴拉:我在你最近的两本书里读到意识演化的议题:这两本书中的一本是多达八百页的《性、生态学、灵性》,而《万法简史》则似乎是为一般大众所撰写的概论。你在写这本书时对象到底是谁?
肯恩:是的,《万法简史》确实比较简明易懂,至少我希望是如此,至於对象是不是一般大众?我想会去阅读这本书的人已经不很一般了,你说是不是?这本书的对象我认为应该就是像你我这样对觉醒之类的问题有兴趣的疯子,这本书绝不会在排行榜上打败狄帕.秋波拉,我想这本书是给那些想要寻找一种整合性世界哲学的人所阅读的,这个途径在意识和历史的研究上含摄了东西方最卓越的观点。
香巴拉:你希望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读了你的哲学,在意识上会有什么样的进展?
肯恩:老实说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我们每一个人还是必须找到一条实修的途径,也许是瑜伽,也许是禅,也许是香巴拉战士之道,也许是默观祈祷或是其他的转化修练,这些途径才真的能促进意识的发展,我的著作和一些言论只是文字禅罢了。
但是如果你想知道你所选择的修练方法如何与其他的途径相融,那么我的书可能会帮助你有一个好的开始,它们所提供的是一张将各种途径整合的地图,但这些都无法取代真正的实修。
香巴拉:假设我是一名佛教的中坚份子,我坚持不采用其他的自我转化体系,我看了《万法简史》这本书,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我遗漏了一些自己的文化。在你的四大象限中,佛法只占了一个象限,看来我真的漏掉了某些东西,根据你的说法,即使我开悟了,也可能是不圆满的?
肯恩:如果你所谓的开悟指的是直接与基进的对空性的体悟,那么你就没有任何遗漏了。空性就是整体,所以你不可能遗漏任何东西。但是菩提心分为绝对与相对两个层次〔简称为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即使你对绝对真理有直接的体悟,也并不意味你对相对真理的细节都能精通。就算解脱到相当程度的人,也未必能解释薛丁格的波动程式,我的书处理的大部分是相对真理的细节,其中有一些并不在佛法或任何一种智慧的传承研究范围之内,然而涉及到对空性和光明本体的直接证悟,那么把*注下在佛法上就对了。
香巴拉:我既然已经有各种的佛家方法供我把玩,我又何需阅读你的意识发展史。
肯恩:你确实不需要,除非你觉得它很有趣或引人入胜。佛家的教诲不可能教你如何烹调墨西哥菜,而你很可能对这类的事仍然有兴趣。
香巴拉:让我们这样说好了?你是不是知道佛陀所不知道的事?
肯恩:开吉普车。
香巴拉:如同你在《万法简史》中所说,人类在历史和心灵的演化上,已经拥有了许多先进的理论,你的理论有时听起来像黑格尔的辩证法,有时像达尔文的演化论,有时又像亚洲各种不同派别的宇宙意识论,你的学说和这些知识体系有何不同?
肯恩:你差不多问到重点了。我的学说和这些理论听起来都很像,因为我的企图就是要将它们综合起来,并撷取它们的长处,这就是我的学说与其他学说的不同之处,因为其他的学说都无法容纳异已。我的兴趣在整合所有的途径,其他的学说对於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香巴拉:你并没有将你的世界分化成各种的原子、元素或心理状态,反而将它们统合成所谓的「全子」,因此你的学说听起来很像佛家的论藏(译注:佛教经、律、论三藏中最晚出现的部份。论藏涉及到伦理学、心理学和认识论。)论藏到底对你有什么影响?
肯恩:长久以来我一直采用佛家的修练途径,我的观念有许多来自於佛法或受到佛法的启发,其中最重要的是龙树与中观学派;毕竟空与清净识是我的「中心哲学」,此外还有华严思想、唯识学派、藏密大手印与大圆满,以及你所说的论藏。将经验解析成法,看起来十分类似怀海德的工作。上述的各家学派都影响了我的全子之说。再强调一次,我的企图是撷取各家之长,整合出一个最有益的学说。
香巴拉:你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够复杂了。那些禅修者可能会说:「我为什么需要知道全球历史观?不要来烦我,我只想打坐。」如果是这样,你会对他们说什么?
肯恩:尽情去打坐吧。
香巴拉:你对成规期的现代主义和後现代主义作过一些有趣的评论,你似乎接受了他们的观点,但又想转化他们,替他们找到定位。你可否解释一下?
肯恩:没错,我的观点是,这所有的途径、理论和修持的方法,都有一些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们,但是它们没有一个能说出全部的真相。每一种途径都道出了不够完整的真相,因此关键就在如何把不够完整的真相组合起来。不是去分辨那个是对的,那个是错的,而是让它们全都变成对的。如何才能让它们结合成一个彩虹联盟?这就是我接纳这些观点而又企图转化它们的理由,以你的说法就是「替他们找到自己的定位」。至於我是否成功了,那就只好拭目以待了。
香巴拉:你为什么采用「法界」而不用「宇宙」这个名相?
肯恩:「法界」这个名相是毕达哥拉斯的古老用语,它意谓著包含各种次元的宇宙──物质次元、情绪次元;心智次元以及灵性次元。「宇宙」则通常意味著物质的宇宙与物质的次元。我们可以说「法界」含摄了物质界或宇宙,生物界或生命,心智界或心智,这一切都是空寂的光明示现,它们和空寂是没有分别的。
现代性所带来的灾难之一就是法界不再是我们的基本实相,而只剩下了宇宙。换句话说,只有科学、物质主义所认可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在现代与後现代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平板而褪色的世界观,我所写的这两本书就是要将「法界」恢复成一种可信的观念。
香巴拉:你将法界描述成连结各种存在领域的铸型,这使我联想起葛里格来.贝特林所著的《心智与自然》:必要的统一。这一类新时代的社会科学有没有影响到你的思想?
肯恩:影响不大。我并不觉得贝特森的理论对我有用,虽然我知道有许多聪明人都很喜欢采用这本书中的论点。我认为这本书算是典型平板世界的著作,也就是以第三人称的客观语言,从单一次元写出的独白──老实说,写的并不好。
香巴拉:你觉不觉得傅柯、德希达等人已经掌握了亚洲绝对论者的要点,他们的後结构进路是不是一种崭新的学说?
肯恩:後结构主义的进路既有创新的一面,也有不足的一面。东方智慧传承的精髓通常是一些帮助人转化、解脱与证悟空性的方法,但後结构主义完全没有这样的功效;它们所提供的只是转译而非转化的方式。虽然它们在相对真理的层面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曲解,但并没有提供有关绝对真理的瑜伽论。
在相对真理的范畴之内,後结构主义与东方的智慧传承在某些面向确实有相似之处,这里指的是东方的非基体论、真理的文脉性、意涵的变易性与意义的相对性等等。
这些都是有趣而重要的相似之处,我试图将它们一并考虑在内,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议题,真正重要的是见性、开悟、只管打坐、证入本觉、智慧:这些都是傅柯、德希达、李欧塔等人所无法提供的。
香巴拉:西藏密宗的宇宙论对你的哲学发展有什么影响,有时你的学说让我联想到时轮金刚。
肯恩:是的,各种形式的金刚乘对我的整体观点都有重要的影响,属於无上密续的时轮金刚法是非常殊胜的,此外大圆满、心部、界部以及论议也都十分殊胜,说真的,这所有的派别我都能相应。
香巴拉:你想要整合佛洛依德与佛陀,也就是综合「深度心理学」与「高度心理学」,为什么这项工作是必要的,你是否认为这两个体系缺少了对方都不够完整?
肯恩:我认为没有一个东西是完整的,因为法界一直在不停地演化,新的真相不断地显现,新启示不断被揭露,新的佛不断地冒出,这是永无止境的,不是吗?如果佛洛依德与佛陀能互相对话,这两种重要的真理体系就可以互惠。空性并不需要依赖它们之中的任何一方;但由空性显化出的这个世界却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这两位先躯。是的,我认为他们确实可以加速彼此的进展。
香巴拉:你是否认为古老的灵修转化体系对现代而言己经不适用了?因为你所含纳的许多知识体系它们都不采用。
肯恩:不适用?不,就绝对真理的层面而言,它们是适用的,只有在相对真理的层面,它们才是不适用的。因为空寂仍然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化现出万物,不是吗?在这些经典或密续中,你绝对找不到操作电脑的说明,你也绝对找不到有关基因、外科麻醉或肾脏移植的解说。同样的,西方世界在心理学与心理治疗的理解上已经作出了重大贡献,这些贡献对古老的灵修教诲是非常有帮助的。
因此重点并不在适用或不适用;而是善加利用眼前已有的东西。如果你的修持方法对你有帮助,那真是好极了,可是当你感到停滞不前时,也许心理治疗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帮助。我不认为双方会因此而受到威胁,因为这个宇宙实在太大了,它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佛洛依德与佛陀。
香巴拉:你对内密的看法是什么,譬如拙火瑜伽、气和气脉明点〔某些内在的灵视〕?这些现象科学都不承认,但是在你的体系中,它们却占据了精微光明与自性两个次元。这一点有些令人困惑,因为有许多的修行人并不承认有这些次元的存在,而且从未涉及这类的修持方法,但是你似乎暗示要想进入高层的发展,这些锻练是有必要的,也许我根本误解了你的意思。
肯恩:我不认为这些方法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应该这么说,在你所提到的精微光明与自性的次元,这些气脉明点的现象有可能会发生,但也可能不发生,主要取决於你的修练方法以及其他的因素。也就是说,在你的冥想练习到达某一个阶段时,各种粗钝的觉受会变得越来越微细,其中包括了能流、气、明点等等的现象,但是有些人可能完全没有这些现象,而只是加强了了了分明的全观能力。我现在只是在做简单的分类,大致描述一下从粗钝到精微次元可能发生的冥想上的各种现象,在传统的经典中,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现象
香巴拉:为什么某些修行人在某方面有进展,在其他方面却像个没有开化的混球。
肯恩:我一直企图将发展心理学的典范归类出两种不同的发展路线,一是各种倾向的发展,二是意识波的发展。倾向分为认知发展、情绪发展、人际关系发展、灵性发展等等,每一种发展的倾向都要经过不同的阶段或意识波,研究显示这些不同的倾向乃是各自独立的:你可能在某一倾向上发展得很高,而在其他的倾向上却遭受到阻碍,譬如一个在灵修上发展得很高的人,也许在情感和关系上却是个低能儿。此外,虽然这些倾向是各自独立的发展,它们却必须经过相同的阶段或意识波的阶序,譬如它们都必须从前成规期进入成规期再进入後成规期。
因此我们虽然有各种不同的发展倾向,但这些倾向都必须通过相同的阶段或意识波的阶序。一个人确实有可能在某一个倾向上发展得很高,而其他方面却像个未开化的混球。(我在《灵性之眼》这本书中,对这项研究作过提纲挈领的归纳。)
再回到你刚才所说的,发展确实可能很不平均。大部分的智慧传承都是训练人们往更高或後成规期的觉知、认知与情感发展,譬如爱与慈悲,但是他们很可能忽略了成规期的人际关系以及情绪的发展。我们都认识一些在冥想上很有进展却极不讨人喜欢的人,在这问题上,西方的心理治疗就略胜一畴了──虽然心理治疗几乎完全忽略了高层或超个人的次元,这是另外一个我们需要结合佛洛依德与佛陀的理由。
香巴拉:每一个老参都很清楚,成长通常是不平均的,但有的人却说,那些神经过敏的倾向就是退化的现象:一个本来在冥想上很有进展的人,突然受到红尘的引诱,於是放弃了冥想,而陷入轮回的神经官能症中。其他人则说冥想会把潜藏的问题挖出来,令他或她突然莫明其妙地变成一个蠢蛋,你认为这样的观点正不正确,还是你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肯恩:我认为你所提出的这些观点,只有某些时候是正确的。人们会放弃他们的冥想练习,通常是因为这里面的要求实在太严格了,而他们一旦回到自己的老路子上,神经过敏的倾向就会更糟,因为他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但敏感度却增加了,因此反而更痛苦。
你所提出的情况确实很常见。当你处在高阶的冥想练习时,深埋的一些问题会开始暴露出来,因此高阶的修行者可能会变得非常夸张,因为他们已经解决了表层的问题,剩下的就是严重的业力了。譬如,你在前世谋杀过二十个修女,当然这只是开玩笑的说法,我只是要让你有个具体的概念:进入高阶的条练时,某些深埋的问题会浮上台面,这种情况可能会造成困扰,因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种「进展」。其实它有一点像冻疮:起先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你已经结冻了。你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但是你被冻住的那一部分会逐渐解冻,那时候你就觉得痛得要命了。解冻和治疗是很恐怖的,高阶的冥想其实是快速的解冻和觉醒,它通常都会造成极大的痛苦。
香巴拉:冥想为什么会「出错」,就这一点你似乎有另外的解说方式。
肯恩:是的,我的看法是,人类的发展分成好几种不同的倾向,每一种倾向都会随著意识的进阶而逐一显现。伟大的智慧传统只强调这些倾向中的两三种,譬如认知发展(觉知发展)、道德与灵性发展和高层的情感发展(爱与慈悲),但是它们忽略了其他的发展倾向,譬如情绪发展、人际发展、关系的互动以及社会习俗的相互作用。所以,你在冥想与认知上虽然有了进展,你还是有可能在整体的发展上失衡。其他的发展路线有可能被你忽略而因此萎缩,你的心灵可能承载了一个巨人及一堆的侏儒,你的冥想练习越是有所长进,这种失衡的情况就越严重。你的老师告诉你要加强冥想的练习,但是你很快就像一件廉价西装的缝线一样裂开了。
因此,我们可能需要找到一个更具整合性的途径来支撑我们的生活,这个整合途径应该结合古老的智慧和现代知识的精华,并融合深思默观与社会常理,我希望我的著作能促成双方心怀善意的对谈。
香巴拉:你在前面的谈话中曾说,如果修行者只想打坐,那就「尽情去打坐吧」,这句话是否回答得有点滑头,因为你似乎并不认为只打坐就够了。
肯恩:因为你并没有问我是否认为只打坐就够了,你说的是那些抱持著「不要来烦我,我只想打坐」的态度的修行人,面对这样的人我一定会说尽情去打坐吧。我丝毫没有欲望要干预任何人的修练,但如果你的问题是: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修行人成长?那么我就会以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回答你了。换句话说,明智地融合东方的默观法门和西方的心理动力学,应该是有趣而又健全的发展方式。如果你想得到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其中包括绝对与相对真理,那么西方世界绝对可以为这场盛宴提供几道好菜,相较之下,这些途径中的任何一种都是不完整的。如果你因此而产生了排斥的心态,你大可不必参加这场盛宴,但是每一个人都受到了邀请。这真的是一场香巴拉盛会,我所理解的创巴仁波切所提出的香巴拉之说,指的就是在现世之中将「法」融入於广阔的文化潮流中,而织成一幅完整的图像。《万法简史》勾勒出许多文化的潮流,「法」因它们而更加丰富,它们也因「法」更加充实,我认为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
香巴拉:你说的很公平,现在我要问你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可以吗?
肯恩:当然可以。
香巴拉:身为一名采用亚洲神秘主义传统途径的修行人,有一件事是最令人感到困惑的。在启蒙运动兴起之前,西方世界早已拥有上千年奠基於基督教神秘主义之上的文明传统,但是你却在《性、生态学、灵性》这本书中表述,这上千年的基督教文明,并没有如其所承诺的那样带来真正的转化。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柏拉图、科尔普斯炼金派、新柏拉图主义、基督教神秘学派都没有造成真正的转化吗?
肯恩:请你想像一下,如果佛陀在证悟的那一天立刻被人抓去钉十字架,而他的追随者里面有人声称自己开悟了,也同样被抓出去钉十字架,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文明是很令人感到挫败的。
然而这就是拿撒勒的耶稣的遭遇。「你们为什么用石头砸我?这是正确的行为吗?」群众回答:「我们这么做是因为你明明是凡人,却声称自己是上主之子。」这意味这个人的小我不能与大泛合一。这位绅士被钉十字架的原因,除了一些错综复杂的理由之外,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证悟了「我与父乃是一体的」。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修行人,一旦证悟小我与大泛乃是一体的──人心与本初的神性原来是一体的──恐怖的反弹往往会尾随而至。当然西方的新柏拉图主义以及其他的高阶教诲一直在背後与私底下传递著,但是只要教会能影响到的地方──它掌控了西方的舞台长达一千年之久──如果你跨越了小我与大泛之间的那道防线,你就等於进入了危险的水域。圣.约翰和他朋友圣.德蕾莎都越过了那道防线,但因为他们放低身段以极为小心虔诚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体悟,才勉强渡过危机。艾克哈特大师也越过了那道防线,但是他的教诲所用的语言过於明显,因此而被教会正式宣告废弃,这意味著他虽然没有被打入地狱,他的言论却遭此下场。乔丹努.布鲁诺(译注:十六世纪的哲学家、数学家与天文学家。他的理论影响了十七世纪的科学与哲学,更是十八世纪以後思想自由的象徵与先躯。他终生遭到教会的迫害,最後被教皇判处死刑。)也因为越过了那道防线而被活活烧死,这都是一些非常典型的模式。
香巴拉:你刚说过这其中的理由相当复杂,我也认为如此,你可不可以简略地说明一下。
肯恩:让我先举出一个其中最有趣的理由。教会在早期是被四处游学的「圣灵学派」──圣灵活在心中──所掌控的,他们的灵修大部分奠基在对基督意识的直接体悟(「让基督耶稣心中的意识,也成为你心中的意识」)。大而化之地说,每一个圣灵派僧侣的化身,透过圣灵报身的转化之火,而证悟了基督的法身。不论如何,他们很显然直接体悟了某些非常真实的灵修境界。
但是数百年来,随著基督教会所承认的真经,以及使徒信经的编纂,一系列的信条因此而取代了真实的体悟,教会逐渐从圣灵派逐渐转为基督的教团组织,其管辖者乃是那些掌握正确教条的区域主教,而不再是那些无法被掌控但拥有圣灵的先知或圣灵派僧侣。教会从此以後被界定成主教团体而不再是证悟者的组织。
特.突利安(译注:古代基督教著作家与雄辩家,生於一五五~一六○年间的非洲迦太基城)使得教会与教团之间的关系几乎变成合法,圣.赛普利安(译注:早期基督教迦太基主教)则确定了教会在灵修上的法定地位,你不再要觉醒,你只需要被任命就能成为神职人员。神职人员不再是神圣或属灵之人,因为他不需要解脱、觉醒或净化,他只须要坐镇在他的办公室就够了。同样的你不需要觉醒自己,你只需要经过合法的宣誓就可以「得救」,如同赛普利安所言:「他如果没有如母一般的教会,就无法拥有如父一般的神。
这么一来可就扫兴了,为什么?因为救赎变成了律师的专利,而律师通常都会说我们应该让那个身价百万的花花公子与神合一,就这么决定了!别再提纯然一体那回事了
香巴拉: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肯恩:说得白一点,原因之一就是*治上的权力。因为你知道的,直接的神秘体悟根本不需要经过像主教之类的中间人,你可以直接通达到神的源头。石油公司不喜欢太阳能也是基於同样的理由。
因此任何人只要拥有了直接通往神的管道,不但会触犯教会的法令而被视为宗教上的异端,连你的灵*也会永远受到诅咒;而且你很可能会犯下叛国罪,你的肉体将因此而被分尸万段。
因为上述的这些理由,至善──小我与大梵的合一──或凡心与神性的合一──上千年来一直是西方教会公开禁止的禁忌,至於你刚才所提到的新柏拉图主义或炼金派,它们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却局限於社会的边缘。虽然西方出现过非常多属於精微光明次元(报身)的神秘主义者,但是达到自性次元(法身)和不二境界(Svabhavikakaya)的神秘主义者就少之又少了。後者不只与神合一,还进而证入了纯然无相的神的源头:在西方世界只要一说出这句话,很快就会被活活烧死。
香巴拉:让我们再谈一谈那些被边缘化的灵修潮流。请问柏拉图所谓的「忆起」到底和解脱有什么关系?自从读过《美诺篇》之後,我一直认为这两者之间有某种关系,但又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
肯恩:没错,我认为它们之间确实有非常直接的关系。以佛教徒所熟悉的语言来说,那就是众生皆有佛心,我们都同意开悟的那一刹那我们并不是达到了佛心,而是突然发现到它的存在,如果以柏拉图的话来说就是重新忆起了自己的佛心。
换句话说,我们无法获得佛性,就像无法获得我们的脚一样。当我们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脚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脚。我们忘了自己有脚,所以如果有人提醒我们脚是本来就存在的,一定会带来一些帮助。禅师通常很乐於帮助我们,如果你很坚决地说:「我没有脚,」禅师一定会狠狠地踩你的大姆指,看看你会不会放声大叫。然後他会看著你,冷冷地问你:
这些「直指的技法」所指的并不是我们尚未拥有而必须获得的东西;他们所指出的那个东西完全存在於我们的眼前,但是我们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从最根本的本质来看,就是要忆起或发现这个永远存在於当下的纯然无相的本觉,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确实是一种忆起的作用。
香巴拉:所以你认为柏拉图所涉及的是一种发现。
肯恩:我认为是这样。从後来新柏拉图主义的老师的学说更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可见苹果掉落的地点总是在苹果树的附近。柏拉图说过我们曾经是完整的,但是却把这件事忘了,「失忆」令我们从整体向下坠落,一旦忆起自己是谁,就能将分裂的自我「治愈」。柏拉图说得非常确切,让我把这些话念给你听:「这件事无法像其他的知识那样假以言传;你必须长时间地献身於对这件事的深思,真理才会像火焰中的火花一样突然照亮你的灵*。」就这是所谓的顿悟。他後来又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不管这件事存不存在,我绝不会为此而作出任何论述。
香巴拉:完全是一派不立文字的作风。
肯恩:是的,我也认为如此。这种作风很像「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然我们要避免太快下结论,但是如果众生皆有佛性,而你又不会因为忆起自己的佛性而被钉十字架,那么像帕门尼德、柏拉图或普拉提诺这样的智者,很可能直接忆起了自己的真如本性,就像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而突然大叫一声「啊!」。如同波伊提乌陷入苦恼时,费罗苏非亚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已经忘记你是谁了。
香巴拉:我想问你一个有关绝对与相对真理的问题。你说过佛家的教诲完全适用於绝对真理,但为空性在相对次元的显化却是一直在改变的。依照佛法的教诲,整个法界同属一智,大圆满称之为本慧,基本上和般若慧或观照都是同一个东西,我不知道你是否同意这种「一智」的说法?能理解微积分的,也是那同样的智能吗?发现量子力学的也是那同样的智能吗?微生物学家用来绘制遗传图的,难道也是那同样的智能吗?
肯恩:你问这个问题是因为……。
香巴拉:它们也许都属於同一个智能,但是看起来却不像是同一个。这些西方的科学与哲学教诲似乎是亚洲所没有的相对真理,而你显然也认为发现空性(译注:意即本慧)乃是亚洲人的专长,但我们要如何才能调解这「一智」的问题,简而言之,为什么本慧无法发现微积分、量子力学与人类的遗传基因。
肯恩:因为存在的并不像你所说的只有一个智能。你记得吗?即使是中观学派也提出过两种认知的模式,「俗谛」(译注:世间法)指的是对科学与哲学这种相对真理的认知,「真谛」(译注:出世间法)指的则是发现毕竟空。不论出现的是什么相对现象,这法界一智的本慧都能将它照亮。在空/慧的绝对空间中,各式各样的相对真理、相对事物和相对知识都会升起。本慧从不选边站,也从不强迫,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是在它之外的,所以它不需要与其对立。-
香巴拉:你能不能很简短地告诉我们这「一智」之说是否成立。
肯恩:我们应该说这一智是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展现的。如同基督教神秘者所言,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肉身之眼、心智之眼及默观之眼──它们都是被「本慧」、「一智」或「大心」照亮的。虽然如此,每一种眼睛都有自己的领域、自己的真理与自己的认知,最重要的,学会运用其中的一种眼睛,并不意味你就会运用其他的眼睛。如同我们早先说过的,它们的发展乃是自各独立的。
香巴拉:因此默观之眼有能力揭露绝对真理或毕竟空,心智之眼和肉身之眼则只能揭露相对真理和世俗真实。
肯恩: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议题,不过这个总结还算合理.
传统的佛法总是用大海及其海浪来作比喻,虽然这个比喻蛮乏味的,但还算差强人意。水的湿性是我们的真如本性,每一波的海浪都是湿的,其中并没有任何一波比其他的更湿一些,因此如果我发现了其中一波的湿性,我就发现了所有海浪的湿性。如果我直接体悟了真如本性或空性,或者你可以说发现了自己生命的湿性,那么在当下这一刻,我就发现了所有海浪的究竟真相。空性并不是小浪中的巨浪,而是所有海浪的平等湿性,这湿性是超越高低、大小和圣凡的──因此空性不能用来支撑你的偏好。
开悟并不是抓住其中的一波巨浪,而是发现眼前任何一波海浪所早已具足的湿性。开悟以后我不再错将这小小的海浪视为「我」,因为我在根本上与所有的海浪已经成为一体──没有任何的湿性是在我之外的,我和整个大海及其海浪结成了「一味」,那滋味就是湿性、空性、真如本性和大圆满的透明本质(译注:法界之光的本质)。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知道其他海浪的所有细节,譬如它们的高度,它们的重量,它们的数量等等。这些相对真理我必须逐一去发现,没有任何一本「湿经」会告诉我,没有任何一本有关湿性的密续可以带给我任何线索。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默观深思只适用於绝对真理:它会直接让你看到所有波浪的湿性、所有现象的真如本性、法界的空性、当下你所拥有的本觉。但是默观深思永远也无法告诉你所有波浪的细节。就像你所说的,它无法让你懂得微积分、遗传基因或量子力学,有史以来它从未在这方面让我们产生认识。
香巴拉:我想问一个有关大存有链的问题,我突然发现大存有链也许和你所说的相对真理有关。
肯恩:是的,它们是非常相似的概念。换句话说,大存有链的理论家──从瑜伽行派(译注:又名唯识学派)到吠檀多哲学到西方的新柏拉图主义到香巴拉神秘主义派──都主张不二的空性会显化出一层又一层的意识次元或意识的光谱。意识光谱的各种次元属於相对或显化出的真相,而显化出意识光谱的则是空性或绝对真理。从最究竟的角度来看,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并不是分开的两个东西,而是不二的,因为空性并不是从事物分离出来的一个独立的东西,它就是所有事物的真如本性,所有波浪的湿性,而本慧则是对真如本性的觉察或发现,它就是你当下那了了分明的觉知,整个宇宙都是从其中升起的。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味乃是单纯直接而又清晰的体悟,处在这种状态,你将很清楚地体会到你就是天空,你就是大地,风就在你的内心,它并不是在外面吹拂著你。处在一味中,你可以一口饮尽大西洋的水,一口吞进整个宇宙,超级新星在你的心中生灭,你觉得那不断运转的银河就是你的头,这一切都像知更鸟在水晶般清澈的黎明唱出的歌声一样清纯
香巴拉:这些都是空性的各种形式,大圆满的意识波。
肯恩:是的,新的真理不断出现在相对世界中;它们正从你当下这一刻开放的觉知或空性中升起。这些从你的本觉中升起的相对真理也许是微积分、物理学、陶艺学或制造牛油的技术;无论如何,它们都必须仰仗不同的相对真理与相对的能量。它们都不等於空性,但却是从空性中升起的各种姿态──它们都是从当下的纯然觉知中升起的。
因此在「一智」或「大心」中,升起了各种的「小心」和次级智能──这就是大存有链──这些相对真理就像天空中的云朵和海中的波浪一般,各自与自己在相对世界的业力和命运有约。
西方有自己的相对真理,东方也有自己的相对真理,但是从东方我们可以得到对绝对真理的理解。我主要的观点就是明智地融合东方与西方的相对真理,双方共同以空性做为基础,相互交织成完整的脉络。我认为这才是最清醒而明智的研究态度。年5月16日星期五12:59书录完毕野兽爱智慧居
野兽电台第十六期:杰克·康菲尔德与佛教心理学
整合灵修途径的障碍
《一味》
整合的灵修途径大概有四、五个障碍。我指的不是那些主流人士——无神论的自由主义份子和基本教义派的保守份子——因为这两个阵营的人都是忽略整合灵修的。
我要讨论的是前卫的、反文化的、另类的灵修圈子。
我看到的第一个障碍就是那些集中焦点于新观念及新典范的转译阵营。他们的观点和概念有些确实很重要,我经常是赞同的;但是学到一个新的概念并不会让你进入持续不断的不二觉知;只有专注和长时间的修练才能帮你达到。转译的阵营包括系统理论、生态心理学、生态女性主义、生命之网理论、新异教主义、占星学与新占星学、深层生态学以及女神/盖娅崇拜。这个阵营大部分的途径都陷入了粗钝的感官运作世界或向下回旋的平板世界,他们提供的乃是对这个世界的各种新的诠释方式,并没有提供任何方法将意识转入精微光明次元、自性次元和不二境界,充其量只能帮助人进入自然神秘境界和(世界灵)的通灵阶段,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毕竟只是超个人境界的起点而已.
他们经常说那些高等次元否认压抑了尘世与大地,这个说法只适用与高层境界所出现的病态,正常的高层境界既能转化也能含摄低层境界,因此神性既能转化也能含摄自然。不过,某些灵修途径确实压抑了低层的发展,而这些途径就是整合灵修的「第二个」障碍。接下来就要介绍一下这些途径的始末。
大约在西元前六世纪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伟大[轴心期」,人性的演化有了重大的突破:几位领导时代的智者----巴曼尼德斯(译注:希腊哲学家,创立了爱利亚学派,主张一即一切」,克里希那,拿撒勒的耶稣、释迦牟尼佛,老子----发现他们可以追踪到意识的源头,也就是从通灵次元的「神交]进入精微次元的与神结合,最后进入自性次元的「我即是神]:小我即是大梵,我与父是一体的,小我溶入了空寂、意识找到了无限的「太一]这个从「最高形式」的意识(精微次元)证入纯粹无相境界(自性次元)的突破是一项惊人的成就,也是意识最伟大的突变.从其中创发的活力,形成了世界最主要的几个智慧传承,其旺盛的精神一直持续到今日。
在这个特殊的议题上如果加入性别的探讨,将会使事情变得更加混淆,其实自性次元是两性都能达到的境界,因为这个境界是中性的。从今日的标准来看,「轴心期』获得突破的人都是男性,显然是一件不幸的事,然而以当时的标准来看却是无法避免的。「农艺期]的社会结构是以男性为主的,大部分的突破都是在宗教的闭关修行里发生,而这类非家庭式的民间活动只有男人可以参与。我们今日所采取的工业与后工业的社会结构不再需要形成性别之分,男女都有机会进入灵修的领域,因此我们再也不需要以咒骂男人的脏话作为开场白了。
这个[轴心期」的发现也带来了相当大的缺憾,因为他们急着追寻超越无相的境界,因此往往会鄙视整个有形世界。他们的目标是脱离轮回的涅盘,超越大地的天堂、一个与世俗无关的国度、一个排除万殊的「太一],这个「轴心期]的途径所采取的典范是止念三摩地、阿因、灭谛----也就是彻底的止念或纯然无相的定境。简单地说,其目的就是要达到自性或空寂的境界。这个途径是向上回旋和超尘出世的,世俗的性、金钱、大自然,肉体与欲望都被视为罪恶、幻相或无明。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个途径确实有它的道理,因为你如果一味追求感官的世界,就不可能发现更高,更真的实相了。反之,过度压抑或否认世俗之事,你也永远无法发现「不二的」境界、一即万有、此岸即彼岸,上溯空性与下及万有的合一、真空即妙有,涅槃即轮回,因为这一切都是[一味」的各种姿态。
伟大的轴形期始于西元前六世纪,这种意识上的重大突破同时出现在东方与西方;那个时期的宗教完全被否定人生,放弃肉体欲望或纯属向上回旋的瑜伽苦行所掌控。它们几乎无一例外皆是不折不扣的二元论:神性和肉体是分开的,涅盘与轮回是分裂的,有形世界及无形世界是敌对的。到了西元二世纪,二元论涅盘观的局限开始变得非常明显,于是当时最先进的心灵推动了超越涅盘的伟大运动,这个运动主张纯然不二的觉性既能转化也能含摄宇宙深渊或涅盘,倡导这个观点的不凡心灵在东方是龙树,在西方则是柏罗丁。
「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可能是最著名的不二论了(这句话来自心经,它涵盖了整个大乘佛法的精髓,这项革命大部分是由龙树推动的),「涅槃」和「轮回」,太一与万殊、向上回旋及向下回旋、智慧和慈悲、能观与所观----它们全是非二元对立的。然而这非二元对立性并非一种概念或观念;而是直接的体悟。如果你把它变成一种观念或信仰,禅师就会狠狠地用香板打你一板。因此;非二元对立性经常被称为「非异」「非一](为的是不让你把它变成观念上的二元论、生命之网理论或平板世界的整体论)。
其观点非常的清楚:过去被向上回旋视为罪恶、污染或幻觉的事物,现在则被视为神性的光辉姿态。诚如柏罗丁所言,「万殊」与「太—]不是分裂的,万殊即是太一的示现(这并非由你的心眼想出来的理论,而是由你的默观之眼直接觉知的境界)。因此灵修并非否认世间的事物,而是令万事万物都能上道.根据「谭崔」的说法----不二运动开出的另一朵花----即使最严重的罪孽之中都隐含着智慧和救赎之光.愤怒的心髓是清晰的洞见;爱欲的心髓是慈悲;恐惧的心髓则是自由或解放;
其原则很简单:高阶能转化与含摄低阶,而不是否认低阶。神性能转化含摄灵*,灵*能转化含摄心智:心智转化能含摄肉体,肉体能转化含摄物质.因此,真正的灵修途径应该含摄、转化以及拥抱所有的阶层。大存有链的向上回旋学派被赋予了不同于以往的理解,它不再是一张逃离肉身监禁的地图,而是一张神性拥抱万殊的一览表。
于是,一场非凡的不二革命运动便如此展开了。当西方世界伟大的柏拉图主义正准备勇往直前之际,却四处遭受教会的拒绝,后者正式要求信徒效忠向上回旋之道,因为「我的国度不在世间],甚至连凯撒大帝都得效忠这个途径……但是对那些耳聪目明的人而言,新柏拉图主义的思潮照亮了第一个千禧年通往第二个千禧年的不二之径。新柏拉图主义的传承后来认清大存有链其实是在时间中开展的,于是直接促成了费希特、谢林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洞见(他们发现整个宇宙都是神在演化过程中的产物----神在创造中的产物),然而那个惊人的洞见到今日只剩下了科学上的演化论,真可说是一对巨人父母生下的一个患有贫血症的苍白小孩。
东方世界不二的革命运动促成了大乘佛法、吠檀多哲学、新儒家思想、喀什米尔识知派哲学以及佛教的金刚乘----上述的学派都可以粗略地被归纳为「谭崔」。持不二论的「谭崔]大概从八世纪至十一世纪之间兴起于印度,但是早在六世纪时便开始传人西藏、中国、韩国和日本,当时东方世界也开始理解大存有链其实是在时间中开展的,不久,伟大的奥罗宾多便以无比的才华将这个观念发扬光大。
今天我们正活在历史最殊胜的时刻,因为这两股宏大的不二思潮正以演化相整合的形式逐渐向彼此靠拢,西方的新柏拉图主义与唯心主义大致已结合了西方科学对演化论的理解,而且正在整合东方的不二论及谭崔学派以及它们强而有力的发展方向。东西方的结合形成了今日的各种整合途径,数百位研究者遍布于全世界。这个途径也涉及了深度心理学的研究——纯属西方世界的发现——它有一股强大的欲望,企图在人性与神性的每一个次元、每一个层面、每一个象限都发出卓越之光。这个整合途径还在襁褓阶段,然而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如果说整合途径的第一个障碍是平板世界(向下回旋的学派),那么第二个障碍就是与其相反的向上回旋之道。这条道路——发迹于「轴形期」---包括了佛教的上座部,某些派别的吠檀多哲学(只停留在止念三摩地或真知三摩地,而不再进入自然无念三摩地),以及八正道与哈达瑜伽(它们只把目标放在念头的止息)。我要再声明一次,这些途径并没有错:它们只需要补充向下回旋之道,就可以更趋近非二元的立足点。
第三个障碍是「回避式的灵修之道」,也就是想像自己一旦发现了神、女神或更高的自我以后,生活里的大小琐事都能奇迹似地获得照顾。事业、工作、关系、家庭、社区,金钱、饮食与性这些日常事务上的恶习就会全部自动止息。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会发现情况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于是你的上半生就这么被误导了,而下半生只剩下了苦涩。
这种回避式的灵修途径是很容易让人上当的,尤其是最高境界的不二法门,正因为[一味」的境界是本自具足永远存在当下的(亦即当下那自然与自发之心;如果你能觉知到眼前这一页的文字,你就是百分之百地处在这终极觉知之中了)。因此许多人都透过已经证悟的老师的指引,很快地瞥见这终极的境界。事实上,藏密的大圆满和吠檀多哲学都有许多法本运用「直指」的方式来传法.
学生一旦清楚地瞥见这本自具足永远存在的觉知,某些不幸的事可能会发生。一方面他们似乎解脱了身心较低层次的束缚,另一方面这些较低层次的身心并没有停止自己的需要或问题。你可以一面处于一味,一面罹患癌症、婚姻失败、失业或仍然是个浑球,瞥见最高的境界并不意味较低的层次就不存在了(佛还是要吃饭),你也不可能因此成为较低次元的某种能手,(开悟不会让你变成四分钟跑一哩路的赛跑健将).事实往往相反,因为你可能会开始忽略、甚至轻视较低的层次,以为你不再需要它们了。它们其实是你神性的工具以及表现你的幸福圆满的工具,忽略这些工具就是扼杀神性----你可能忽略和谋杀了自己神性的示现。
这并不意谓着为了通过口腔性欲期的成长阶段,你就必须成为一名大厨,或者为了发现超越语言的境界,你就必须成为莎士比亚。换句话说,你不需要在低层得到完美的发展,才能晋升到高层,反而是达到很高的境界时,仍然可能有各种低层的问题。接通高层并不意谓低层的问题就消失了.
对于主张觉性是本自具足的学派而言,上述的现象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噩梦,因为学生一旦瞥见一味,可能会失去修补心理坑洞的兴趣。你不再认同身心,即使心理上还存在深刻而痛苦的神经宫能症,你也不在乎了,虽然这样的认知并没有错,不过这样的态度却严重违背了你的菩萨誓言----你的誓言是就要帮助所有的众生体悟一味。你也许很高兴自己可以不必再处理那些精神上的垃圾,然而你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个神经过敏的浑球,所以你即使宣称自己已经体悟一味,却只会让人们极力避免进入相同的境界。你也许很高兴处于一味的状态,却完全无法表达你的体悟,原因是你没有在低层的问题上下过功夫。因为处理低层的问题时,你必须学会表达你的理解,你不能把神经官能症的古怪行径诠释成愤怒的智慧或为法而战。[一味」的境界就是一切,所以它不和任何东西沟通,然而你的灵*,心智和肉体,你的言语、行为与行动,再再都表达了你的处境,如果这些层面都是混乱的,那只好祝福你了。
我还是要再声明一次,一味或自然无念学派并没有错,他们接通了你所能想像的最高境界,但是他们必须理解较低阶段和较低层次的问题仍需处理(包括心理治疗、食疗、运动,关系的互动、谋生等等),这样才能踏上整合治疗的方向。大部分的众生都活在较低的次元,因此当你传达一味的讯息时,你自己较低次元的状态必须是健全的,才能传达健全的讯息,否则你口里说的是最高的真理,而实际的状况却是神经官能症。
我认为整合途径的最后一个障碍就是「新时代」风潮。他们将奇想与神话阶段抬举为通灵和精微光明境界,他们混淆了自我及自性,将前理性美化成超理性,将前成规期的梦想成真误解为后成规期的智慧,并且称自我为神。我希望他们能一切安好,我也希望他们的梦想快点成真,这样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是不满足的。
以上就是四个主要的整合途径的障碍,让我再重覆一遍:①向下回旋的平板世界及其转译式的理论;②向上回旋之道对世俗的嫌恶;3回避式的灵修之道以为体悟一味就足够了,直到发现自己还有未解决的问题为止;4新时代运动的自我美化.如果再加上大多数的保守人士----包括自由主义的无神论者与神话阶段保守的基本教义派信徒----那么很显然我们距离完整的自我了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意谓着神还没有厌倦这一场法界的捉迷藏游戏,它很乐于继续藏在那些最糟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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