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one
雪是蓝色的SnowisBlue
六岁以前,和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儿。
有三个人,年岁长我许多,
呆在一起却觉得特别亲切,
仿佛和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听说,
他们是抑郁症患者。
我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症,
但我喜欢他们,
我猜抑郁症可能是一种很高级很深邃的东西。
他们说,你是我的知音。
而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说。
我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而且总觉得,这就是我想说的。
我的叔叔说,
雪不是白色的,它是蓝色的,
人的眼睛欺骗了自己。
2
two
愚痴的爱Ignorance、Clinging
在孩子的眼里,
世界就是完美;
而在世界的眼里,
孩子应该成为完美。
这是什么*逻辑。
对期望的对抗蔓延到了整个世界,
世人明明活得如此令人同情,
他们所期望的样子是如此愚蠢。
我以为生活已经不能更抓狂了,
后来两岁的妹妹加入了我们留守大家庭,
我又觉得之前的抓狂很一般。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可怜,
人不断地用愚痴的爱凌驾于人,
爱的人和被爱的人都被折磨得声嘶力竭。
物质的生活已经很苦,
但也算不得什么,
如果和观念的苦相比。
3
third
转学TransfertoAnotherSchool
高一结束后我转学到父母工作的城市,
结束了长达八年的留守儿童(少年)生涯。
契机非常的有意思,
暑假的一天晚上,我在亲戚家里哭。
亲戚告诉了老妈,
老妈认为我可能想转学了,
就帮我转了。
其实那天只是大姨妈快来了,
按照惯例要歇斯底里一下。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能改变生活环境我还是很高兴。
于是从全国百强中学转到了一所普通的区重点高中。
进学校的时候校长批了一张条子,
高二年度过关考试进年级前一百名,
免交择校费两万元。
同学们以为来了个学霸,
之前高中的敲门砖很好用,
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转校前的成绩已经跌到年级倒数一百以内,数理化加起来不到60分。
转学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
先出来的几门科目,
都不负众望考了好名次。
然后是英语,
我更加高调地,
考了全校倒数第一。
我的兴趣依然五花八门,
择校费的压力阻止不了我对各种竞赛的狂热劲。
第一次逃课的时候,
老师家长急疯了,
差一点就报警了。
当我从实验室里出来时,
外面的世界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师温柔的笑脸上看不到一丝慌张的痕迹。
我热衷于问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动物的肢体数目是固定的,
植物的枝条数目是不固定的。
以及,我为什么没有前列腺。
生物老师永远都笑得像个娃哈哈,
不紧不慢又一本正经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当然,正常的老师也不少,
正常的回答是,这个问题高考不考。
高二结束后,
我理所当然地没有考进前一百。
也许是看在一堆竞赛荣誉证书的份上,
择校费的事情后来不了了之。
我看起来像个学霸,
卷面成绩是个学渣。
很多老师替我着急,
我总是一本正经地说,
打算高考完了之后去睡天桥卖艺。
我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学习压力,
只是,头疼越来越厉害。
在操场上打滚、在房间里撞墙都不算什么,
差一点就跳楼了。
老妈带我去看病,
挂了一个很有名的中医,
因为是高三学生,
护士小姐姐还特意给插了个队。
进了诊室我就开始用各种比喻滔滔不绝地描述各种头疼的症状,
接着又罗列自己的各种不靠谱分析。
七十多岁的老中医问我,
学习压力大吗?
我说没压力。
老中医微笑地说,很好。
然后微笑地在诊断书上写下,神经衰弱。
我问,为什么?
老中医微笑地回答我,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的。
后来,有一个历史班的同学,
具体怎么滴我不知道,
反正传说中就是,
神经功能衰竭,不正常了。
我去看她,她流着哈喇子舔我的脸。
我们班也有一个同学,
神经衰弱,休学一年。
我的同桌因为失恋割腕了,
后来她自己拨打了。
那段时间她很依赖我。
说老实话,我不是什么擅长安慰人的人,
只是得了不分析就会死的精神疾病。
渐渐的,我不厌其烦,申请调了座位,
而她没有了我的掺和,
慢慢的自己也好了。
我依然是操场的常客,
大地行走的僵尸,人间游走的嫖客。
相识又不太熟的老师们一个接一个不经意地靠近我,
我猜他们经常开会谈及要重视高三学生的心理疏导工作,
我感谢他们的好心,
但我厌恶干扰。
迅速地让别人判断我是个正常的人,
这项技能越来越娴熟。
高考成绩出来后,
英语考了75分,
反正就是淤泥扶不上墙,
习惯就好。
语文考了,
平时作文从来不及格,
竞赛从来一等奖,
反正这次肯定是及格了。
数学和理综都考了专业第一。
高考,高中生涯唯一一次考进年级前一百。
4
four
大学University
大一再次陷入历史轮回的诅咒,
年终GPA1.70,全院倒数第一。
大二班干部换届选举,
没有竞选,直接投票,
我当选班长。
当时班主任有点懵,
成绩什么的倒是其次,
主要我这个人,实在是怪。
她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对我的前任说,
你还没退哈,
有什么事你给我盯紧着点。
我不得不再度发扬高中时期培养的社会技能,
班主任开始逐渐信任我,
她说,你实际上是正常的。
我折腾得厉害,
同学们都精疲力尽了。
大学四年中,
大二是班级唯一揽过荣誉的年度。
这一年开始接触精神分析学。
梦到暗恋的学长被枪杀,
我约了一个精神分析师,
跑过去长篇大论地分析这个梦境,
一个人眉飞色舞地讲了一个小时,
对方微笑地说,很好。
然后结束了。
大三换届,
我刑满释放。
压抑得很,不作死就浑身难受。
剃掉了一头长得不耐烦伺候的头发,
去继续高中时睡天桥流浪的梦想。
闭上眼睛,见车就坐,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决定,走回南京去!
那是一个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
只能靠路标和太阳星星判断方向,
走了好久,半夜一点多,
走到了宁洛高速的路口,
遇到了一个出租车司机,
大声地呵斥我,
干嘛呢,把你父母电话给我!
我正面凝视了他一小会儿,
他是一个好人!
事实上,我所有的判断都是,
这是一个好人!
因为我这半生,
压根儿就从来没遇到过坏人。
在我的理解里,
所有的人都对我挺好,
流淌着各自愚蠢的傲慢,
按照各自期望的模样。
我坐进了他的车,
他试图让我相信他是好人,
给我看他的身份证,
让我抄下他的手机号和车牌号发给同学,
告诉我他女儿和我差不多大。
说实在的,一个好人也有可能临时起意,
紧张的时候更容易犯错误。
我开始讲笑话。
他坚持认为我要么失恋,
要么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
必是二者其一。
反正他后来笑得方向盘都握不稳了,
说你们大学生的想法真有意思。
我抱着美羊羊布娃娃在副驾上安稳地睡了一觉。
半夜三点多他拉着我到当地的旅游景点转了一圈,
凌晨五点多把我送到火车站,
请我吃早餐。
本来说好收五十块,
不知是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让我安心,
还是后来实在聊得太欢,
最后他怎么也不肯收了,
几番拉扯终于塞给了他。
我唱歌实在是很难听,
在天桥地道唱歌是赚不到钱的,
有点想念学校的小床了。
大三修完了所有的学分,
GPA也达到全院平均水平。
大四时来到北大,
找到高中时联系过的哲学老师,
上了半年的哲学课。
传说中北大的学生大多不上自己选的课,
教室里来上课的大多不是选了这个课的学生。
北大是真的挺有意思,
某生上课用毛笔竖版繁体做笔记。
我以为是练字,
凑近一看,是真的笔记。
考研,两门哲学专业都考了+,
英语考了38,
反正就是淤泥扶不上墙,
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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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ve
出国GoAbroad
毕业后,
我琢磨着什么样的工作能代替天桥卖唱,
先是跑去生产车间说要应聘一天连续劳动十二个小时的流水线工人,
说我要研究劳动强度参数。
幸亏我长得不像什么劳保部门的卧底,
没有被人打出来。
后来在老爸的介绍下,
去河南佛教学院学了巴利文,
结业之后我申请去了国际上座部佛教大学,
位于缅甸,一个正在内战的国家。
此时我的男朋友刚刚为了我的北大梦在北京落脚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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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
正常是什么?WhatisNornal?
在新的学校里,
心痛和晕厥频繁地发作。
也许是纯粹的水土不服,
也许是必须要用一种全新的认知去面对世界。
第一年Observe期间,依旧是老毛病。
老师像教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一样,
反复地告诫,听话,听话。
学校要求去上课的时间,
你应该去上课,你要上你自己的课。
渐渐地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在这里,最高贵的人格和最优秀的品质,
是正常。
从前,世界负责要求你优秀,
正不正常是你自己的事,
承担不了期望就是抗压能力太差。
在这里,老师负责要求你正常,
优不优秀是你自己的事,
毕竟没必要每个人都优秀,
但是每个人都需要正常。
虽然有一些小波折,
通过入学考试还算顺利。
巴利文老师说,
YourEnglishistoobig!
我尝试着说话之前不在脑海中起草一个长长的从句;
尝试着当遇到不会的单词,
不是去查词,而是换一种表达,比如手舞足蹈;
尝试着忘掉语法,
反正会的本来就不多。
尝试在道场和国际会议上做一些翻译工作,
老妈过去那边,
我给她做翻译,
有一群台湾游学僧对我老妈说,
你女儿的英语很棒,
以后可以培养做翻译,
老妈很高兴,
以为我终于跨过了英语大关,
以后想考什么都能考得上了,
我只知道,
考研英语我现在是肯定考不了38,
只不过学会了两种东西,
一是不懂装懂;
二是用语言以外的东西去理解和传递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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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
道场MeditationCenter
佛教最重要的是修行,
学生经常会去道场实践自己学到的法理。
在森林道场的体验非常有趣!
与之相比,雪山生死行、宿坟场、夜走高速、天桥卖唱什么的,都显得索然无味。
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比发现真相更能令人感到满足。
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有中风的前兆,
身体时时刻刻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有时颤抖得非常厉害,
有时候又半身麻痹动弹不了。
在禅修中,这种状况被观察得更为清晰。
Viberation是极为显著的一种实相,
我们并没有能力分辨这一种Viberation是焦虑,
另一种Viberation是慈悲,
也不需要做这样的工作,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观察,
避免任何带有分析和判断成分的纯粹观察。
有一次在睡眠中,
我梦到一只*,
她掐住了我的喉咙,
我感到呼吸困难,
慌忙用手去掰开她的手,
在我的手对那只*的手有梦境触觉的那一瞬间,
我产生了一个意识,
这是我自己的手。
我挣扎得越用力,
那只手掐得越紧。
这个时候,止禅的训练发挥了作用,
并没有挣扎多久,
注意力自动地回到了观察呼吸上。
颈部的压力慢慢的消失了,
呼吸的实相渐渐的清晰,
我从梦中醒来。
从道场回到学校,
老师见到我很惊喜,问
Didyougetsomething?(你是否证得了某些阶段性成就?)
关于这一点,自己实在是无从判断。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短期内定力提升确实很大。
记忆力一向很差,
那次却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轻轻松松地背下了一整本英文入学考试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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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ght
小试一劫CutMyTeethonTrouble
但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传说中,修行到某些时候,
有一些业障会加速现前。
我有一个做心理咨询师的朋友,
他从道场出来后出了一些精神状况。
老师问他,Areyounormal?(你正常吗?)
他回答,Iamnormal.(我正常。)
老师又问我,Areyounormal?
我的这项社会技能,登峰造极。
我回答,Icannotjudgemyself.(我无法判断自己。)
老师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我轻松过关了,
但没能轻松渡劫。
这位心理咨询师朋友,
在我不曾主动寻求帮助亦毫无防备时,
用高级心理学工具撬开了我的心理防线。
即便歇斯底里,我依然是压抑的。
场面失控令他始料未及。
他的所作所为,亦令我无法容忍。
我天生反骨,且不可一世。
假意顺从,是为了告诉世界,
看在我还能正常的份上,别用你的愚蠢碰我。
接下来是两人无休止地理论。
这世上没有一种争论是为了真理,
只是无法自拔地要让对方臣服于自己。
这时老爸要去喜马拉雅山的一个道场内观,
我捡漏了一个替补名额,
办好了签证与老爸一同前往尼泊尔。
在喜马拉雅山上的道场,
有综合性的原因,
海拔比较高,
周期性的激素水平变化,
以及,之前的狂躁劲还没过去,
失眠了九天九夜。
从喜马拉雅之巅到太平洋沿岸,
跟心理咨询师江湖论剑大战八百回合。
这一次禅修,我几乎没能看到什么。
每一天,身体都随着呼吸结成石块,
没有任何知觉,
意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从道场出来后,
我请了几个月的假回国工作,然后结婚,
领证的第二天回到学校。
跟心理咨询师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此时已经千疮百孔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他打算退学,但依然想和我言和告别。
我一度拒绝他言和的方式,
后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想在我心目中打造什么样的形象,
想让我接受他的哪一种理论,
想和我建立什么样的关系,
关我什么事?不如由着他。
我说,好吧,我为过去所有的言行道歉,
就按你的理解来吧。
他回国之后,
我们的事情告一段落,
从此我再也没有兴趣研究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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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
Beelin禅师BeelinSayadaw
时隔两年,我再度来到森林道场。
我做好了准备,也很用功。
此次从Beelin禅师处小参,
禅师非常的有智慧,
他的指导非常殊胜。
使我确信自己的禅修工作又往前推进了一步。
10
ten
一劫又一劫AnotherTrouble
虽然作为佛教徒不应该讨论算命之类的东西,
但是以一个俗人的眼光,不得不说,
我的半仙朋友算命的本事还是挺牛的。
我的又一个劫来了。
反正每次修得好的时候出来总要渡劫。
这次从道场出来后,
心痛发作得很厉害,
不知道是业障现前还是禅病。
每天中午当地时间十一点准时发作,
偶尔晚上也发作,
有时痛到无法呼吸。
某次和一个中医朋友聊天,
我突然情绪失控大发雷霆。
对方也是一位同修,
他很有意思,
发来一段愿你无嗔恚无烦恼无生气的慈经,
紧接着发来一个调理情志病的药方子。
嗯,那方子我抓了,
吃完之后三天没有嘘嘘。
另一位朋友,
是当年新生,会针灸。
这位针灸朋友和我很有缘份,
用他的话说,
他总是会和同类人之间迅速升温结成死*然后反目成仇死生不复相见。
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没错,后来如同我们各自预料的那般。
关系崩塌后,
他在房间内绝食七日。
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修行人总有些奇怪的本事,
反正我是不会效仿的。
外公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我去道场打坐了一天,
期间心痛到无法继续。
这个问题该找禅师还是该找医生,
我拖了许久没有决断。
后来我决定去看中医,
看了华人圈子内很有名的一个90多岁的老中医。
他看病不收钱,而且尽可能开便宜的药,
但他的方子非常管用。
两个疗程,
中间调整过一次药方。
后来确实好多了。
同时也验证了一个道理,
既然是翻出来的业报,
该受的苦,
终归是要受的。
后来我没有发作过严重的心痛,
却经历了一场长达好几个月的抑郁。
这是一种身心交作的状态,
我负责任地说,这不是什么寄生虫,
也不是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更加不是想不开。
断绝了所有的社交,
也不再打理自己的房间,
整日里不修边幅,邋邋遢遢,
上课的时候思维呆滞,恹恹无志,
吃饭的时候*不守舍,食不知味,
一下课就独自回到房间,
时常沉浸在一种绝望的苦境中。
我没有力量禅修,
也许在那几个月中,
有过短短几个刹那的正念。
这几个刹那非常的重要,
非常非常的重要。
就好像一个人驾车在高速上行驶,
一直在加速,
就很容易发生事故。
如果期间踩了几脚刹车,
虽然没能把车停下来,
但控制了速度,
大大地降低了发生事故的风险。
我非常的庆幸,
自己遭遇风暴的时候,
已经接触过纯正的佛法;
也非常的庆幸,
曾经的努力训练得来的力量,
虽然还很弱小,
却足以对抗这场风暴。
慢慢的,从困境中走出。
同学们都非常的善解人意,
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帮助我通过毕业考试。
毕业后,去拜别巴利文老师。
他对于我落榜研究生感到很意外,
他说,上次一别,你一连消失了数月,
发生了什么?
见到老师我无论如何都很开心,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管怎样,都已经过去了。
能顺利毕业,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
况且我也打算回国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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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even
我的小天使MyAngle
回国的时候,
正好是清明时节,
去外公的家乡祭拜。
听说起我一个未曾谋面的表弟,
在外公去世的那一年,因为抑郁症,
独自走进深山老林里,
以绝食独处的方式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我高中时期的生物老师,
曾经是我心目中的白月光,
静谧、泰然、慈爱、只问本真、不急名禄。
听闻已患抑郁症久不见于人前。
还有我们家的小精灵,
活泼开朗,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曾经是拯救我人格的天使,
小天使救了人自己也生病了。
一场流行感冒下来,
谁也不知道是身强体健的人感染了,
还是体弱多病的人感染了。
有人打了个喷嚏,
有人发烧住院,
有人不治身亡。
医学和心理学所能给予的帮助是有限的,
终极治愈,是真正的慈悲,
和真正的正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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